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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4-04-13 01:17  浏览:4

    

    

    

    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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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  生产队的人都叫社员,我们未成年人叫小社员

    “我是公社小社员,手拿小镰刀,身背小竹篮,放学以后去劳动,割草积肥拾麦穗,越干越喜欢……”  我们真是这样

    蓝天,镰刀,太阳,麦穗,牛粪

    喜欢

    我们去打青,把满山遍野的青苔(此青苔非彼青苔)割回来倒在生产队的茅坑里,青苔浮在粪面厚厚一层,我们一个个站上去,都承载得起

    青苔就是春苔,青杠苔,黄荆苔,水仙苔,蕨苔,广东苔……几乎是每一种植物的苔

    苔就是当年生的新枝,色青,质水,易腐烂

    我们打青,看了七里香

    我们叫七里香刺藜子花

    一架架,在陡坡上,蔓延得极开

    花白或粉红

    “人家不夸自己夸,脑壳上戴朵刺藜子花

    ”我们总是用这一句韵文打击那些自我感觉良好的伙伴,主要是女伴

    我们集体自卑

      作为小社员,我差不多参与过生产队的每一种劳动,插秧打谷、割麦打麦、挖粪背粪、捆草晒草运草、抬田改土、刨水看驴

    晒草的动作潇洒,将草把提起一甩,草就立在田里

    田已经翻耕,土块巨大,增加了晒草的难度

    晒草的技术难度在空心与稳当

    空心才能通风,稳当才能被晒

    完成技术全在那一甩

    抬田改土的政治主题漂浮在空气里,就像涪江里漂浮的死鱼

    红旗,标语,鸡公车,鸡啄米的闹钟,雷管,火药,《人民日报》

    我睡在石墙上歇气,总是觉出戏剧的气味

    评工分是每一天劳动的尾声

    黄昏,黑暗一点点降落,在我们的眼睛里织成灰色的抹布

    我们夹杂在大人中间,听记分员念一个个熟悉的名字,然后听社员们评议

    决定工分的是年龄、性别、成分、表现和人际关系

    我们十一、二岁,虽也能背挑扛,工分却是一口价,三分

    河风吹啊吹,有足够的北方味道

      我最喜爱的劳动是打麦

    打麦分手工的和机械化的

    麦子晒干了,铺在晒坝或晒簟里,用连枷打

    连枷在空中翻转,像斑鸠的翅膀,投在麦秸上的影子也像翅膀

    连枷打麦有私有制的嫌疑,节奏与场景也有小资产阶级情调

    机械化打麦是生产队的盛典

    标志是两座大山,不是太行和王屋,是麦山

    收割的麦子运回来,码在保管室里和保管室外面的屋檐下为一座山,脱离了麦粒的麦草堆在晒坝外边靠近牛圈猪圈的地方为一座山

    盛典的音乐是打麦机的响声,它让麦场所有人的说话都变成无声电影里的镜头(或者是声音部分出了故障)

    我们能做的只有一种,就是抱麦草

    打麦机不断地吐出麦草,跑慢一点就堆起了

    我们跑啊跑,把麦草抱上越来越高的山头,还得把没有打干净的麦穗捡回来

    草山挨到了树梢,挨到了竹梢,我们伸手轻易就摘到了苹果

    咬一口,又酸又涩,扔了

    我们在草山翻筋斗

    我们在草山打洞,让自己消失

    干久了抱草的活,我们便不想干了,我们想接近机器,我们想喂麦

    用镰刀把麦捆割开,在案板上铺平,送上传输带

    看着传输带将麦子带进机器,我有一种难言的激动

    大人是决不让我们喂麦的

    危险,稍有不慎就可能将自己的手喂进齿轮

    打麦机在运转,腾起的麦壳和尘埃弥漫着整个晒坝,女人们包了帕子,还是被尘埃化了妆

    我老是幻想在打麦场约会,与一个发育较好的女子分吃青苹果

      张连国是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,胡山林的女婿,入赘的女婿

    我们叫“抱儿子”

    “十七八岁的小伙子,球儿子硬成火炮子

    ”张连国吊在嘴上的一首山歌,下两句是:“哪个女娃子不让开,起麻子炸成几搭子

    ”张连国唱起山歌挑粪挑水推鸡公车的时候,谁能想到他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?在龙嘴子学大寨的时候,女知青黎抗美总爱问张连国:“昨晚上跟胡玉萍睡成一架床没有?” 

      季节向深处滑去,融江的水面变得削瘦而苍老,丹洲——那在河之洲,日渐露出了那一块块隐藏在河床深处的骨骼,沙滩上,那些卵石在阳光下五彩斑斓,如一个个翻晒的记忆,宁静、孤独而美丽

    深蓝的河水,在洲头分流,平缓向下,绕洲一圈后,不动声色地向南流去,似乎不愿惊扰这沿岸的一切事物

    在东门湾和板江街古榕树下,两个分别到达洲头和洲尾的渡口水位退到了最低,几艘机轮渡船在更远处的江面上,闲着

    偶尔有人过河,便有一两只小木船来回摆渡,下了船,村人便踩着那沙滩的卵石上了洲,再沿着园林里的青青石板路走进村里去

      这洲的面积并不大,只有3.36平方公里,但在那片肥沃的沙河地上却绵延着无限的生机

    上了洲,在路旁,在园子,在门前屋后,到处都有柚子、柑橘、黄皮和枇杷等大片的果树,郁郁葱葱,那些油亮的叶子,在寒风的料峭中,没有一丝畏缩的样子,它们依然透着一股清新的气息

    贯穿全洲东西南北的几条小巷子里,不时传来几声鸡鸣,或者幼儿摇玩小铃铛的声音

    巷道的路面上,那些来自崇山峻岭或河床深处的青石板,在经历了几百年的磨砺之后,早已没有了尖锐的棱角,没有了粗糙的截面,它们陷于河沙和泥土的柔情中,不再是涌动着河流或林海汹涌澎湃的石头,它们成了“路”——在那时间之箭的弓弦上,而变得平滑、光亮、沉静并向前延伸,两旁日渐变高的现代民房,虽不时遮挡着我回望过去的目光,但仍传递过去那份祥和宁静,230户人家比邻而居,无论家中有人或无人,大都敞开着门,还有一些青灰的古民居和几处古城楼,交错其中,在果树、古榕和竹林的绿荫中若隐若现,这三分古香七分现代的景致,把全洲笼罩在一种生机盎然而又古朴、幽雅、休闲的氛围中

      随着农闲时节的到来,洲上便会渐渐变得活跃起来,唱彩调,扭秧歌,男女老少都喜欢哼几句,扭两下,洲上还有专门的戏班子,每逢喜庆、重大节日或旅游团到来,都会有专场演出

    读中学的时候,同学小燕和美枝最是出类拔萃,假日里一回到洲中家里,便打扮出那娇俏的模样,亮出那清脆的嗓音,在锣鼓的伴奏下,那“呀儿呀子哟,哟噫哟~~~”的高调,便从村委会那大堂屋里传了出来,穿过飘香的果园,久久地飘荡在融江两岸

    至今回味起来,我仍禁不住在嘴里喃喃那“关关雎鸠,在河之洲

    窈窕淑女,君子好逑

    ”的诗句

      小时候不知是向往洲上的生活,还是着迷于它那神奇的传说(传说丹洲是一只与龙太子战死的巨鳌变成,每逢洪水,丹洲就像鳌鱼会浮而不会被淹没)和人文气息,凡有机会在空闲的日子和大人一起到洲上去,便欢欢喜喜地甩着羊角辫子,完全丢掉了平时出门的拘谨神态,乘小船过了河后,就一直跑在大人的前头,一路上跳着数一数码头的台阶、村里的青石板、树上的柚子和柑橘,还不时蹬下来捡拾那些小卵石,急的大人嘴里总是喊着“小心,小心!”

    每每走过洲小学门前时,总是对里面古香古色的楼阁生出许多好奇来,禁不住向里张望,或者干脆瞅个空子钻进里面去,绕着那几间教室、宿舍、办公室、礼堂、存书室、运动场飞快的跑一圈后,再一脸兴奋地出来,去了几次后,才从大人那里略为知道丹洲是明朝万历年间怀远县的县城,这是当时知县苏朝阳开办的书院,它和村里的许多古民房一样,由青砖碧瓦砌建而成,屋檐下雕梁画栋,瓦楞上龙凤呈祥,虽改名为“丹洲小学”,但至今仍保持完好

    书院里也因有了孩子们的朗朗书声和飘逸的书香气息,显得鲜活、充实而雅致

      沿洲中一路走过去,穿古城东门(也叫欢雷门,就日楼)、经过一段古城墙,到北门(即治定门,北帝楼),最后是洲头的福建会馆(天后宫)

    如今,城楼下的石碑字迹早已斑驳,它们在稀薄的阳光下,在那些新建楼房的烘托中,变得更加苍凉,孤独,颓废

    墙壁上蔓延的青苔和野草,悄悄流露的是岁月流逝的淡淡忧伤

    而我那些散落在古城墙脚下,在沙滩上,在柚园里的往事,却是那么清晰、纯真和美丽,它们连同我对燕子、美枝同学的怀念一起,摇晃在过去的时光里,被我的记忆反复折叠,覆盖,又重现

    

    

    

    

    

      现在,丹洲除了为一个乡镇命名“丹洲”、为一座古城记载一段历史外,它仅作为一个自然而然的村庄存在,纯粹、朴实而淡雅

    

      于纯的话很少,从我的记事起,我都没记得他跟我说过几次话,我跟他说话,他也像听不到一样默不作声

    我七岁那年,十岁的于纯和我同时上了小学一年级

    

    是一种纯粹的爱好

    

      总是任伤感在心里旋成一眼清湖,只能让每次思念的忧伤,都化作薄薄的轻雾,弥漫在整个夜晚,潮湿而又凝滞

    

    

    

    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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